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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章 絞肉機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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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俷警惕的看著黃忠,想要從他的眼中看出些什麽。

只是黃忠的雙眸卻顯得格外深幽,無法弄清楚他的真實想法。董俷很吃驚,這也是自他游歷以來,第一次有人詢問他和伏波將軍的關系。說實話嗎?董俷還不知道黃忠的意圖。可黃忠也算是他頗為崇拜的一個人,又不好意思用瞎話欺騙對方。

黃忠突然一笑:“如果俷公子不好說的話,那就算了!”

他說罷,轉身向庫府走去。董俷跟在黃忠身後走了幾步,最終還是下定決心,繼續隱瞞。

蒯先生名良,字子柔,是荊州南郡延中廬人,長得相貌堂堂,儀表不凡。

董俷在看到蒯良的時候,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。

蒯良,這個人好像在評書裏出現過,是後來劉表的手下。他有個哥哥還是弟弟,都在效力於劉表,可惜做過什麽事情是不記得了,只記得這兄弟二人對大耳朵很不感冒。

荊州劉表……

董俷在離開蒯良辦公房間的時候,猛然拍手,大叫一聲:“我想起來了!”

這房間裏的人不少,戰事方歇,正有各方事物需要處理,宛縣大小官員進進出出。

董俷這麽一喊,卻把蒯良等人都嚇了一跳。

黃忠連忙推了董俷一把,“俷公子,請註意儀態。蒯先生辦公的時候,不喜喧鬧。”

董俷扭頭看,見蒯良果然是面帶陰沈之色。

連忙向蒯良道歉說:“先生恕罪,俷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情,一時有些失態,請見諒。”

有道是,伸手不打笑臉人。

蒯良也是性情高傲之人,曾就學於水鏡山莊,在荊州小有名氣。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董俷這種面目醜陋,舉止甚至有些粗魯的赳赳武夫。如果不是黃忠親自陪同,蒯良是理都不會理睬董俷。哪怕董俷是大將軍何進的親戚,他也一樣是看不起的。

但既然人家已經道歉,蒯良也不好再說什麽。

陰沈著臉說:“事情已經辦完,就速速出去,不要在這裏妨礙我做事。”

“蒯先生莫怪,莫怪!”

黃忠拉著董俷匆匆離開庫府後,長出一口氣道:“俷公子,和這些士人打交道,一定要處處小心。士人的規矩多,不似咱們這些人,彼此間無需太在意。以後要註意。”

董俷連忙點頭,拱手道:“謹記黃大哥的教誨。”

在這亂世中,有時候必須要學的圓滑一些。雖然董俷並不喜歡這樣做人,課業不得不入鄉隨俗。順桿爬,看黃忠不見怪,幹脆從黃將軍變成了黃大哥,而黃忠也只是一笑,並沒有拒絕董俷這個很怪異的稱呼。

兩人朝縣衙走去,在經過一座大宅院的時候,黃忠突然挽住了韁繩。

“俷公子,宛縣比不得雒陽,可是卻比河東要覆雜的多。你要小心,這家宅院的主人絕不可以得罪,否則就算是你的父親,一樣也保不住你。”

董俷一怔,擡頭看去見朱漆大門緊閉,府門橫匾上寫著何府二字,立刻明白了。

“是大將軍的家?”

黃忠繼續催馬而行,壓低聲音說:“大將軍的家人雖然大都已經搬去了雒陽,但是還保留著在本地的祖業。而且大將軍的父親,何老太公不喜歡在雒陽居住,所以……大將軍是個孝子,這在宛縣眾人皆知。你且要小心,何老太公的脾氣很古怪。”

董俷說:“俷記下了。”

又走了一會兒,董俷突然詢問:“黃大哥可曾成家?”

“哦,早已成家。”黃忠提起自己的家,似乎非常的開心,“本來過幾天就是犬子周歲的日子,原本想操辦一下。呵呵,不過現在看起來,卻是有些不太可能了……哦,我家就在前面的街口轉彎處,俷公子如果有閑情的話,隨時都可以來找我。”

兩個人說著閑話,不知不覺就到了縣衙門口。

黃忠拱手道:“俷公子,忠還要帶人巡視,就不陪你了。今日搏殺,想必也已經疲憊了,好好休息一下。接下來的戰事,恐怕會很艱苦,正需要俷公子的幫助。”

黃忠打馬離去,董俷在縣衙的臺階上目送黃忠走遠,這才轉身進了縣衙。

縣衙的面積很大,有一個足球場大小的空曠後院,是一個演武場。秦頡不喜歡練武,可是卻不代表他的家人不喜歡練武。據家人說這演武場本來是打算給秦頡的弟弟準備,如今天下大亂,估計秦頡的弟弟也不會再來了,故而就讓五溪蠻人居住。

董俷先是去看了一下典韋和沙摩柯,結果這兩個人都已經喝的酩酊大醉,倒在榻上打呼嚕。又去看望了一下龐德公,把已經睡著的龐統放在榻上,蓋上了毯子,這才回房間裏坐下。

很累!

董俷從沒有像今天這麽疲憊過。

他意識到了一件事情,雖然他有著成年人的體魄,可準確的說,他還是個十四歲的孩子。

體質並不適合這種大規模的拼殺,每一次強行使用馬援留下來的那一套運氣之術,雖然能夠暫時恢覆精力,可過後總會有一種莫名的疲倦。而且從去年第一場大雪開始,他帶著人從豫州殺到青州,從青州殺到徐州,轉戰幾千裏,實在太累了。

原以為能在宛縣稍稍的休整一下,可現在看起來,這似乎又成了一個幻想。

大戰即將開始,就如同黃忠所說的那樣,以後會更加艱苦,更加的兇險。

唯一的不同,就是自己不再是孤軍作戰。在不知不覺中,身邊已經聚集了人手。

想當初,三國演義裏劉備起家,也不過是靠著關張二人。

自己至少要比劉備強很多,除了典韋和沙摩柯之外,還有黃劭、馬真兩個幫手。

夜已經很深了……

董俷把盔甲卸下來,靠在榻上沈沈的睡去。

臨洮,他夢到了臨洮,夢到了董家牧場,夢到了奶奶、綠兒還有裴元紹等人。

巨魔士已經訓練完畢,自己帶著巨魔士縱橫西北,抓到了韓遂,砍下了他的腦袋。

這,真是一個美妙的夢!

……

與此同時,距離宛縣百裏之外西鄂精山下的縣城火光沖天,喊殺聲一片。

張曼成手挽馬韁繩,看著四下逃竄的官軍,冷笑不停。在他身後,站立著十幾個小渠帥,為首的是一個青年,赫然是早先奉命南下的褚燕,表情平靜的看著前方。

自二十五日夜,張曼成命南方大小渠帥先是在汝南集結,而後一路殺向南陽,可說得上是勢如破竹。一日之間連下三城,官軍是望黃巾大旗而逃,根本沒有抵抗。

再向前,就是宛縣了!

張曼成笑道:“飛燕,此次如果能打下宛縣,就可以在豫州對雒陽、潁川地區形成包圍的格局。到時候天公將軍兵出翼州,我們兩下合擊,則大漢狗皇帝必死。”

褚燕卻顯得並不是很開心。

造反時間的提前,使得各地糧草、兵馬尚未準備妥當。

雖然說官軍目前是節節敗退,可褚燕卻很清楚,他們至今還沒有對陣真正的大漢精銳。

各地郡兵的不堪一擊,似乎讓張曼成生了輕視之心。

褚燕憂心忡忡,可又無法勸阻。早先在九江苦等了數十天,都沒有發現董俷的蹤跡。

待接到張曼成的通知時,褚燕想要激起荊、揚兩地的民變,可很快就發現,這裏的百姓,或者說荊、揚兩地的世族膽子一下子大了起來,早先曾加入太平道的世族子弟,如今連人影都看不見。江東各地,世族門閥的力量遠大於北方各地的世族。

如果無法策動他們,荊、揚之地就掀不起浪花。

褚燕很敏銳的發現這兩地的情況已經失去了控制,果斷帶領手下,從荊州撤離。

可這樣一來,等於天公將軍交給他的兩個任務都沒有完成。

在太平道中的地位,也隨之減弱了許多。如果不是看他還是張牛角的義子,張曼成說不定連褚燕現在這個小渠帥頭領的地位也不承認,又怎麽可能聽取他的意見?

宛縣如果不能攻陷……

褚燕猶豫了一下,還是忍不住上前說:“大帥,宛縣自古是南陽重地,城高墻後,更有精兵駐紮。我們現在對宛縣用兵,萬一久攻不下,而官軍從孟津出兵,直插潁川,可就很容易令我們造成兩面夾擊的局面啊……大帥,此事不可不防。”

張曼成聞聽一怔,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說:“飛燕說的有道理。”

旋即笑道:“不過飛燕放心,我已命令李大目等人在潁川對官軍襲擾,至少能拖住官軍一兩個月的時間。同時,我命彭脫、韓忠等人從陳國、陽翟各地向潁川進發,五六萬人馬,至少可以為我們爭取到半年的時間。如果半年內不能破宛,那我們就等死吧。”

言下之意,半年內絕對可以攻破宛縣。

作為一直跟隨張曼成的趙弘、孫夏等渠帥立刻拍起了張曼成的馬屁。褚燕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邊上看著,心裏更加的憂慮。張叔叔變了,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。

就在這時候,一探馬從遠處疾馳而來。

“大帥,不好了,大事不好了!”

張曼成一皺眉,“什麽事不好了?速速報來!”

“傍晚時分,宛縣城外發生了一場激戰,宛縣官軍和我部一支人馬血戰一個時辰,我部全軍覆沒……卑下暗中打探,發現那支人馬,那支人馬竟然是……”

探馬吞吞吐吐,讓張曼成頓時勃然大怒。

“是那支人馬?說!”

“好像是睢陽尊使李大目手下的兩千黃巾力士!”

“什麽?”

張曼成聞聽這個消息,不由得嚇了一跳。按照計劃,李大目應該帶人從睢陽直撲潁川,怎麽會……

但很快就反應過來,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憂慮。

宛縣的官軍,戰鬥力會這麽強悍嗎?李大目手下的黃巾力士不論裝備武器,都是出類拔萃。而且是天公將軍從幽州之地調撥過來的精銳,曾多次和外族人交手。

這麽精銳的兩千人,居然全軍覆沒?

張曼成身後的渠帥都閉上了嘴巴,沒有了先前的樂觀表情。

褚燕忍不住開口詢問:“宛縣方面共出動了多少人馬?是步軍還是騎軍?一一報來。”

“啟稟渠帥,宛縣剛開始的時候,出動了不足千人的步軍,足足鏖戰了半個多時辰。卑下看那些人的模樣,似乎大都是來自於南方的蠻人……後來又有一將帶領一千官軍出戰,騎軍僅有數百人,大部分還是官軍,可戰鬥力顯然比不得蠻人。”

褚燕吃驚的問道:“蠻人?你沒有看錯?”

“雖然他們是官軍的打扮,可小人能看得出來,那絕對是蠻人,武陵山一帶的蠻人。”

張曼成突然問道:“五溪蠻人嗎?他們怎麽會在宛縣,而且和官軍混在一起?”

“大帥,說起這件事,末將倒是有一件事要稟報。”

“蔔己,說!”

那渠帥上前道:“今日我曾遇到幾個從文家鎮敗下來的教眾,說昨夜他們在安家鎮襲擊的時候,遭遇到了官軍的反擊。其中一個人似乎提到那些官軍好像不太一樣,其中一個還騎著牛,特別的顯眼。另外兩個軍官,也都是生的面目醜陋猙獰。只是當時末將急於和大帥匯合,對此也沒有太在意……如今想想,可能是一夥人。”

“為什麽不早說!”

張曼成正要發怒,突然看到褚燕的嘴角微微上翹,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。

心裏很惱火:褚燕啊褚燕,你從荊州灰溜溜的過來,是我收留了你。這時候,你居然看我笑話?

“飛燕,你在想什麽?”

“啊……大帥,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。兩個面目醜陋的軍官,會不會是我要找的人呢?我曾遍搜荊襄各地,都沒有找到他們的線索。如今想來,如果他們是去了武陵山,那我們的耳目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。那裏是五溪蠻的地盤,沒有我們的人。”

張曼成皺著眉說:“飛燕,如今天公將軍既然已經舉事,一兩個小毛賊不足掛齒。只是……李大目一死,我們在潁川地區就失去了牽制官軍的力量。飛燕,你素來多謀,武藝也不錯。我想讓你領一支人馬,前往潁川,以牽制官軍,你可願意?”

褚燕一怔,發現張曼成的臉色不太好。

心裏立刻醒悟過來,只怕是張叔叔對我生了誤會吧。

也罷,在這裏難有我施展拳腳的機會。張叔叔越來越剛愎自用,周圍都是一群小人。

與其這樣,我倒不如在外面逍遙自在。

一來省了張叔叔的戒心,二來也可以為他幫一些忙。反正張叔叔說的也不錯,如果內拿不下宛縣,大家幹脆綁在一起跳淯水算了!

褚燕想到這裏,立刻躬身道:“飛燕聽從大帥的調遣。”

“既然這樣,我命你帶一萬人馬,你為主將……波才!”

張曼成大喝一聲,一名渠帥應聲站出來,“大帥,可有吩咐?”

“波才你為副將,率本部人馬,協同飛燕前往潁川。帶彭脫、韓忠抵達後,你四人兵合一處,阻擋官軍向南陽前進。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手段,使什麽辦法,宛縣未攻破之前,你們絕不許放一個官軍過來,聽明白了沒有?”

褚燕和波才同時應命。

可在心裏,褚燕卻暗自苦笑不停。

張叔叔看起來是惱我極了,讓我當主帥,卻讓我指揮波才的人,又讓波才當副將?

這我哪能指揮的動啊!

打贏了,那是波才的功勞;打輸了,就是我的責任。

不行,要設法找機會回翼州。在義父的手下,絕不會是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。

褚燕心裏拿定了主意,倒是也沒有再說什麽。波才是張曼成手下頗有才能的將領,用兵不俗,只是有時候個性過於憨直。

有些時候啊,人就是這樣,想的太多了……

褚燕把事情想的覆雜了,張曼成考慮的卻過於簡單。讓褚燕去潁川,是目前最好的選擇,讓波才配合褚燕,也是因為波才的性格,絕不會對褚燕使出什麽絆子。

可他少說了一句,褚燕也少問了一句。

誤會一旦產生,那可就不容易再化解。張曼成目送二人離去之後,沈思片刻道:“傳我命令,打掃戰場。各部修整半天,明日正午時分出發,後天正午之前我要看見宛縣。”

“喏!”

大小渠帥齊刷刷躬身應命,張曼成冷笑一聲:“宛縣?我倒要看看你有多難對付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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